撰文：黄国川
摄影：WinWin Chew
去年金钟奖颁奖典礼上，柯汶利平地一声雷，凭短片《自由人》风光入围10个奖项，最终勇夺【最佳迷你聚集/电视电影】和【导演】等4奖，扬威成大赢家。现年29岁的柯汶利，继蔡明亮和何蔚庭后，又一台湾孕育出来的大马籍导演，本期人物志，我们有追梦8年的成名背后故事。
中学时代，柯汶利就热衷戏剧，校内是恒毅中学戏剧表演团主席，校外也混剧团。他谓，哥哥是剧团戏园子活跃分子，他首次入剧场观赏舞台剧，就是捧哥哥场。舞台诠释角色固然有趣，但团员感情友好聚集他家合力做道具及布景，更是向往，早在那时候，他已晓得团队精神的重要性。耳濡目染下，甫上中学，自然成为戏剧一份子，既编又导，并渐渐对电影产生兴趣。舞台剧讲究现场感，无法亲临就错过，但电影可传递更远，保存至永远。
从小到大，我们成长环境少不了港片滋养，名导杜琪峰是汶利欣赏的导演之一。“港片拥有独特节奏与明星风采，杜Sir作品能够兼容商业及艺术价值，不容易。”而纵横中西影坛的台湾大导李安，亦是他崇拜的另一位华人导演。“像《The Life of Pi》具娱乐性，也富含思考空间，商业艺术俱佳。”被两人作品牵引着，让他坚定自己属意的执导类型——商业中带内涵。一鸣惊人之作《自由人》正是朝这方向进发：节奏明快、故事易懂、惹人思考。“我知道拍这种电影不简单，尤其题材蛮沉重，但细看这议题，有其动人之处。”
《自由人》故事，改编自台湾最年轻死刑犯汤英伸20年前的真实案件。30分钟剧情，他拍出都市疏离冷漠，氛围充斥着惊悚悬疑，商业中刻画深度。汶利在汤英伸事件中，看见同是只身到异乡打拼筑梦的自己，惟际遇大不同。“他从阿里山到台北洗衣店打工，遭受坏老板不好对待，我则幸运有好老师指导。有时事情不能单看一面，明白了背后原因，就能理解，何以他会犯下大错。”片名曰自由人，仅有在卸下生活重担和悲情后，才能换得真正的身心自由。
8年前，柯汶利怀着电影梦出国深造，但其实台湾非他唯一选择。“高中毕业后，我到银行工作2年存学费，北京、香港、台湾各地学校都有申请。也想过去美国或英国，可是去西方国家念书，必须存多2年钱，快速打消念头。台湾的信最先寄来，我不想再等了，当时已经20岁，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。”台湾的开放与言论自由，提供了创作者很大的平台去发挥及表达，也令他创作根基打得更稳固。
然而在面包和理想之间，他挑选了前者，务实地双主修广告系与口语传播。“当艺术创作者，不能一味追求艺术，我觉得会累及不少人，包括家人。倘若家庭经济状况允许，就没问题，否则应该选修能赚钱科系，比如广告。”他说，广告需要内容包装，这跟戏剧所学没冲突且融合，只不过裹上商业糖衣。他把握实习与打工机会，到广告公司上班，边学习边赚钱；口语传播训练他口才，有助与人沟通，对往后当导演影响蛮深。大四毕业后，他考上研究所，主攻导演，心想未来不管拍片或广告都具备技能。理性筹谋将来，慢慢步向梦想，不得不佩服这份毅力。
2013年，柯汶利与女友创办【劲草影像】，主要接拍商业与企业广告，还有剪接。谈理想亦要充饥，影像拍摄既稳住收入，又能磨练技艺，装备好随时上场。疾风知劲草，猛烈大风中，惟有坚韧的草不会被吹倒，只有经过严峻考验，才知谁真正坚强，公司取劲草之名，喻意明显。他说：“劲草随风摆动，顺着风势，腰可弯得很低。”这时时刻刻提醒自己，做任何事情，都必须谦卑，包括虚心向学。“就算已身为导演，我仍有不足及需要学习的地方，要不耻下问。当导演没什么好跩的，不懂就得学，劲草是用来鞭策与警惕自己。”
因为在追梦路上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，带来不少体会，遂形成一种信念。“要鞭策自己，失败或挫折时，千万不能倒下，要再次站起来向前冲！获得很大掌声时，记得要谦卑，惟有这样，大家才会更期待你往后的作品。”
同年，他将《自由人》投稿台湾公共电视「公视学生剧展」公开征案，成功获选。电视台不限国籍，提供全台湾在籍学生创作园地和短片播放平台，以及辅助金。首部正式作品不容有失，用尽50万新台币上限预算，还得自掏腰包及筹钱多40万。尽善尽美赢得专业评审认可，2014年扬威金钟奖颁奖典礼，赢得最佳迷你聚集/电视电影、导演、编剧和音效等4大奖，含金量高。他表示，得奖绝对出乎意料，最令他振奋是，电视台今起将增加辅助金预算。“据说，会加码至65或70万新台币，那以后学弟妹就有更多资金，投入拍摄。”
旅台8年，汶利坦言挫折不少，因着爱面子个性，他一再克服。“面对挫折，第一时间不是放弃，而是要证明给大家看，我做得到！因为这种性格，我在后面很努力地跑跑跑，终于做到了，但不会因此就满意。跑得比我更快的人，还有非常多，我仍在追求的路上，哈哈。”
台北艺术大学硕士研究所电影导演组，每年录取8个名额，难度可想而知。老师标准高，学生除了要成绩好，电影作品还必须搏得老师欢心才行。汶利非科班出身，却能够跻身最后8位，绝非侥幸。“我的主修科根本不会拍片，犹幸当初选了电影学程，我把大三那年拍的学程毕业之作呈上，考上研究所。”
他坦承是粗糙之作，老师应该是看中了他说故事手法及节奏。“很多人以为有好器材，就能拍出好东西，其实重点是：怎么呈现概念和说故事。”然而这部粗糙之作，于大学硕士研究所入学作品分享会上，曾狠狠打击他，皆因播放途中，全场笑声不断，如千针刺。与其怨叹难过，不如正视问题，发奋让大家刮目相看。他用2年时间力追班上同学，少睡觉多看戏，补不足添品味。他感谢中学搞戏剧背景，令他在展现镜头时，有了想象空间，再迅速转换成影像。
不说不知，柯汶利曾被选作台湾经典系列军教片《报告班长7》导演。这原是他首部长片，奈何，因钮承泽为电影《军中乐园》勘景，违法带中国籍摄影师登军舰，闹得沸沸扬扬，本身大马国籍被放大，加上军中发生洪仲丘死亡案件导致一度停拍，最后，他退出剧组。
“停拍期间，刚好收到《自由人》资金，就着手筹备。等《报7》复拍时，由于要拍摄《自》，无法尬两片，只能放弃。我觉得，专心做一件事情，会带来好成效。”花了长时间进行前置作业，仅差临门一脚，他倒不觉得可惜。“很多事情是冥冥中注定的，我把它看作是学习过程，那段期间，跟不同人接触、聊剧本到分镜，这些都是很好的功课，使我在拍摄《自》时，更得心应手。”
《自由人》先在金钟奖获奖，后提名金马奖最佳短片，迅速引起投资商和制作公司关注，并促成首部长片拍摄。“今年6月，我会开拍自己第一部长片《蓝色项圈》，改编自同名短篇小说，是校园惊悚加奇幻类型。故事讲述台湾学生如何克服课业压力，同时涉及死亡议题。我希望幕后班底能延续《自》团队，但也要视乎大家档期，暂时只确定摄影师马华会加盟。”
汶利表示，他相信团队力量，尊重且认为，每个工作岗位都有其专业价值。“像是编剧、摄影师、灯光师、美术指导，过程中我会提供意见，但执行者是他们，同时他们也给我很多建议，感觉很棒！导演应该跟团队沟通，不是命令式，我需要的是团队合作及默契，有好点子，大家来讨论，不错就保留，这才是拍电影。”
虽人在台湾，他仍心系家乡并一直期盼，返马拍摄以2004年南亚海啸为背景，展现大马种族友爱的电影。趁着春节回槟城过年，他邀请了台湾制作人、编剧、摄影师等临槟实地考察。“10年前，我亲眼目睹海啸发生，当时人在峇都丁宜用餐，突然很多人跑向海滩，原来海水退潮退得很远，有的在抓鱼，有的在自拍。一转眼，有5-6层楼高巨浪从远处扑上来，不消10秒钟，把海滩上所有人都冲走！我完全被吓傻，生命就这样没了。”
回忆往事，历历在目：“有位父亲，他先让家人下车去海滩，自己去泊车，结果瞬间痛失至亲，欲哭无泪。”沿路开车回家，他看到很多尸体被报纸覆盖着，但最印象深刻的是，看到各族同胞，不分肤色，互相帮助着。“马来西亚是个多元种族社会，可能我们有很多文化上的差异、误会、语言上的不通，可是当有事情发生时，其实我们是紧紧地依附着彼此。我看到这个景象之后，心里一直记挂着，这些年都梦想着回马，把它拍出来。”
他带着制作团队，到当时海啸重灾区之一浮罗山背拜访，有渔夫在退潮时，忙着去抓蚶，殊不知海浪袭击，被冲进泥土里，努力地往上爬，吃了很多土，才得以呼吸活过来；有名华裔渔夫，成功救了3位巫裔同胞上船；还有出世22天，当时在峇都丁宜被海浪冲走又回到家人身边的印裔奇迹宝宝，如今10岁了。“剧本将由恒中戏剧表演团创办人邱祺翔和台湾编剧合编，我希望台马团队共同完成这部作品，目前有几个投资商在洽谈中，跟对的人合作很重要，我会谨慎选择。”
期待柯汶利首部长片诞生，并期许顺利在大马影院上映，好让咱们乡亲父老能在大银幕观赏新骄傲的影像作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