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知道的……槟城中文剧场

撰文：Fabian Ooi
摄影：Junneez Goh
特别鸣谢：penangpac提供场地拍摄

马来西亚中文戏剧始于1919年，今年即将迈入百年纪念，相比起首都吉隆坡尚算稳定发展，明显更小众的槟城中文剧场，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？倘若你走过热闹盛起的90年代，造心厂、银河系、北岛戏子、戏园子等剧团演出，定必看过不少。而较后期，有奖不停的Noise Performance House崛起，以及近年形成一股势力的路人甲表演社。本期《Showtime》找来3位资深剧场人陈福庆、张骁晶、王涵奕，联同槟城表演艺术中心（penangpac）宣传部经理黄奕中一起受访，不细说重头，我们来谈你所不知道的槟城中文剧场现状。

（福：陈福庆  晶：张骁晶  涵：王涵奕  中：黄奕中）

Q：有说，槟城中文剧场整个大环境有点青黄不接，站在最前线依旧是资深前辈，而后辈的能力水准仍达不到标准。你们怎么看？

涵：针对说青黄不接，我觉得它是个流行，就像曾经很流行音乐创作、再前期是喜欢戏剧。可能现在有下滑迹象，可并不代表它没机会再往上爬，还是抱持乐观！我觉得要有规划地去做推动，例如给他们机会去做自己的作品，比如《Short + Sweet》创作祭，还有参加戏剧比赛，老师必须懂得放手，让他们自己去走。

Q：筹备演出时，演员会是一大难题吗？就只能选新或资深演员，中间似乎断层。

晶：其实做演出，题材、经费、演员各方面都要有考量，通常定题材都比较任性，不根据观众喜好，就做自己想要和喜欢的，哈哈！因为我们都不为钱，当然是要任性，要为钱的时候，就不能任性。
涵：可是我为钱也要任性，会想办法，哈哈。回到你的问题，主要是因为演员起不来，到了一个水准就停，不然就是离开。可是，我们也要有戏给他们演，80、90比较少，反而00现在很多。
福：确实，现在槟城是70和00的演员居多。
晶：老的一直演下去，年轻的演2-3年就放弃，没办法传承。
福：那个转换期很大，80跟90的演员很少，80的冲突是因为当时整个槟城戏剧下滑，很多人都离开，剩下的就福明、龙金、全能，90后上半段，就90-95基本上都已经不多了，剩几个。
涵：现在要重新培养过，像我今年3月公演的作品《毕Yeah快乐！》，30多个都是00后。

Q：提到比赛，过去常听闻比赛多由老师在背后当枪手，如今还存在这情况吗？

涵：坦白说，有枪手比较容易赢，对方清楚知道比赛需要什么故事。很明显地，如果没有枪手或指导老师暗地协助，那些戏一定很生涩，得不了奖。问题就在于，如果没办法得奖，再参加1-2次，校方就会停掉。我觉得是有选择的，有些地方需要放手，应该放胆让他们去做。
福：说到青黄不接，我想问奕中，penangpac演出多以音乐、舞蹈、戏剧为主，根据观察，哪个较严重？
中：戏剧。做音乐和舞蹈不怕没出路，新人也容易冒出。

Q：Noise Performance House向来有提供新学员长期戏剧课程培训，是个很好的入门。但如同涵义所说，必须有戏给他们演，那么1年里，槟城中文剧团的戏剧演出，十根手指数得完吗？

福：都会有一部，最多两部！但很多时候欠缺宣传，导致未必很多人知道有剧上演，多靠导演或演员售票，友人捧场。其实槟城还有一批看不到的，就是理大华文学会戏剧组。理大这两年很活跃，大概每5个月就有一出新戏，前阵子去看了他们的作品，整个包装很成熟，有激起观众好奇心，2位老师居功不少。虽是公开演出，但由于校园售票已爆满，外人根本没机会观赏。
晶：剧团每次演出场数都不多，大概3场，有时候卖自己观众就卖爆，根本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宣传。
福：如果制作是完整的话，又不缺场地，大可做两个星期，现在吉隆坡不少舞台剧都做两个星期，只要第一星期传出好口碑，第二个星期自然会吸引观众来买票。
涵：问题是penangpac没场地供应，大家必须在半年前就预定好场地。
福：槟城缺少场地确实是个问题，就逼我们事先策划好，哈哈。
中：我看过不少连戏都没策划好，想做就定下场地，然后多2个月就公演，很惨。
晶：还有一个问题是，各团一直没沟通，演出很容易撞期。
福：对！像去年10月，对我这个会看完每一出戏的人来说，真是大出血，一共看了5场演出。幸好【Wayang di SINKEH】我是制作人，不用付费看演出，哈哈。
涵：我们希望每个月都有演出，但不是每个礼拜都有，很恐怖。
福：结果有些小制作的，就可能被忽略，票房少得可怜。

Q：透露筹备一个演出，大概需要多少经费？

涵：至少四位数，如果在表演品质较好，选在penangpac演出，就一定五位数。
福：早前帮朋友计算penangpac演出预算，租下stage 1剧场一周，4天彩排3天演出，少说要万多令吉。
涵：制作费太高了，我们都请不起专业演员。
中：许多英语剧场的制作，人数都很少，如果中文剧场演出只有2-3个人，可以赚钱的。
涵：这种是比较小品吧！但也不是很健康的方式。
中：但它可以生存啊！而且也不一定是小品，比如之前的《玻璃动物园》，就只需5个人。

Q：演出基本预算为五位数，筹集经费都靠赞助？

晶：向州政府申请，可以拿到一些经费。
福：跟以前相比是少了。
晶：还有靠票房，用票房来支付。值得一提的是，Noise设立了顾问团，近3年来都获得丹斯里拿督巴杜卡黄荣盛博士少校教授局绅的拨款赞助，不论是剧团营运或演出制作，非常感谢这位永久荣誉顾问。此外，还有拿汀温雅妮、高级拿督余添山医生和郑荣兴等其他荣誉顾问的支持，衷心感谢！

Q：造心厂的情况呢？

福：一样会申请州政府资助，首都很多大公司都乐意赞助，例如合作对象中有吉隆坡剧场人，就会协助申请，通常都拿得到，不过都是小数目，大概1万令吉左右。
涵：坦白说，我真的觉得州政府赞助越来越少。
福：旅游发展、古迹、文化与艺术委员会的钱，都花在旅游业。旅游固然需要发展金，但文化艺术也不能被忽略，他们觉得旅游才能帮助州政府。
晶：我觉得演出题材应该操控在表演者手里，不应该介意，是否真的有帮忙推动旅游。
中：艺术应该先服务本地人，先培养起欣赏艺术的素养，艺术才会蓬勃，自然就会帮助到旅游业，人们来这里看你的东西，而不是来这边做一个东西给他们看。
福：以正面来说，我们很强，还能够自己生存，但对有关当局来说，你们既然有本事自己生存，为何还要帮助？
涵：我觉得他是看得到你们能自己生存，但是你们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盈利，也许我们能力有限，就是说，我们未能带给这个州或这个国家太多发展。
中：其实，如果州政府有资金能做像《又见马六甲》这样的计划，既可保障本地演员有固定工作，也能促进旅游。

Q：槟城人惯性最后一分钟才买票，如果有出售早鸟票的话，可有效？

涵：早鸟票比较便宜，起得了作用。
中：但早鸟票期限不能太早，最好是离正式公演前1-2周才结束。之前试过早鸟票太早结束，结果演出前两周，票房毫无起色。因为通常要在演出前两周才看得到票房，所以尽量推到演出前一周才结束，之后原价卖最理想。除非你的戏很抢手，试过在现场买不到票，那观众就会提前买票。
涵：我们无法改变槟城人最后一分钟买票习惯，就只能尝试去打破困局，是时候去构思新的想法！打个比喻，去年吉隆坡上演的《尼伯龙根的指环》，未开票前就很有话题，我一定要提早买票，不然坐不到好位子，内部预购就先买了！所以这次《毕Yeah快乐！》我先做内部预购，票房经已达到40%，然后1月限时释出早鸟票，门票都是对号入座，除了票剩不多，大家也要抢好的位子。
福：所以对号入座也是个考量点。
中：通常我们会建议Stage1的票对号入座，不要自由入座，否则会出现很多问题，像是观众会坐得很散，在满座情况下要观众移位。另外也有观众反应说，很早以前就买票，但最后却坐很远，如果有号码，就算排队靠后也不担心坐到不好的位子。
福：刚你提到抢手，你怎么定义呢？
中：首先你的制作团队要让观众有信心，觉得有保障，就像有名的导演或演员。而penangpac容易卖的是喜剧和栋笃笑，观众都知道现场一票难求，所以都会提早抢票。只要传出口碑就比较好卖，像是《Syok Sendiri》系列，很受欢迎，2019年即将回归。还有Fa Abdul也建立了口碑，累积不少粉丝。其实我觉得成人题材，大有可为，中文剧场应该尝试开拓这类型演出！另外，槟城三语（中英巫）剧场都不了解彼此，缺乏交流，因此penangpac在宣传演出时，都坚持至少用两到三种语言，让大家互相知道对方在做什么，如果表演有加上字幕就最好！
涵：自从《海墘新路》舞台剧因应苏忠兴要求加入字幕，我往后的演出都习惯性提供英文字幕。要走向专业，这是必定的。
福：所以票房是主要收入，推票也是极大考验！
中：当然演出品质也有影响，票推得再好，如果观众不喜欢，口碑随时被毁。

Q：说到叫座力，路人甲《美丽终点》借助冯以量的高人气，舞台剧长做长有，还把不进剧场看戏的人，都吸引进剧场来，是个成功例子，然而之后剧团再办其他演出，这批观众就未必会买票支持。

中：我觉得这要看演出的类型是什么，如果是以传达讯息为主，这很难去累积剧场观众，倘若累积的是以来享受戏剧为主，那就可以累积到剧场观众。
涵：我觉得槟城每个剧团都有自己的定位，至于好不好看或素质如何，就看各自的定位。也许素质比较弱，或品质比较差，但也会有很多支持者，剧团的方向很重要。例如玩实验剧，不妨继续走下去，它会有自己的观众群，但如果什么都想要，会很辛苦。观众以为来看儿童剧，偏偏演了一出成人剧，而且还是18SX，怎么办啊？剧团的定位，决定了它的观众群。
中：如果是18SX，会比较容易把观众带进剧场喔！
福：之前跟吉隆坡剧场人讨论过，目前首都有两种戏最好买，一是英文歌舞剧，中文佛剧也有市场，另一是同志剧。
中：penangpac最好卖是音乐剧和儿童剧。对我来说，中文剧场会落入一个套路，就一个方向，如果要蓬勃的话，应该走向小剧场，有很多可能性，可惜大家都以比较安全的方式呈现，没办法百花齐放。如果是小剧场形式的话，个人创作会比较强，不用去考虑到传统东西，会更刺激，吸引观众走进剧场，《Short + Sweet》创作祭就是这种形式去玩，看有多大的冲击，虽然是比赛，但最重要是表现。

Q：不少人会在学生时代走进剧场看戏，支持有份演出的朋友，可一旦毕业后，这班观众就跟着流失。
福：最后留下来，继续有看演出的，大概10%吧！
中：因为毕业后，想看的东西会不同，就比较严肃或冲破禁忌的主题，但剧场未必有这样的题材满足他。
涵：没错。当初纯粹是支持朋友，但到了一定年纪时，他想要更多东西，就不可能再回来剧场看，如果一直都是中小学生之类的戏，他需要可以思考的作品。问题是，我们这里很少培养到，一是成熟的作品，第二样就是，即使作品成熟，却是由中学生去演这些大人的戏。其实应该各个年龄层面都兼顾到，包括有一些人可以做儿童剧，因为儿童剧能够慢慢培养小孩习惯进剧场。而大人戏可能也有一个问题，就过于生涩，这些东西是我们看到的，太过文艺了，为何不能比较商业化演出呢？
中：商业化也有一个难题，就这边没有明星，都在吉隆坡啊！

Q：福庆目前在新客（Sinkeh，设有表演空间的民宿）工作，可否谈谈那里的营运模式。

福：主要是以民宿来支持老板朱锡添的表演艺术活动，他把租金的10%抽出用作年度制作费，举办工作坊和演出。每年演出不多，【Wayang di SINKEH】是他坚持每年一定要做的，他觉得槟城需要有小型演出，多过大型，因为没有这个市场。他觉得小型演出是需要有的，如果要培养人家来看戏，知道槟城有这种表演，必须一直走着，但制作费不能太高，因为你承担不起，所以就先用这种规模做起。

Q：近年Noise积极深耕儿童剧市场，票房颇佳，可有封亏钱之门？

晶：票房确实比较稳定一点，如果说要拿专业演员的薪水，暂时都没办法，目前演员全部只拿津贴而已，但已经好很多，以前可能完全不能给。还是要找赞助，槟城还是要靠人际关系。
福：之前有跟吉隆坡剧场人说起赞助，首都倒还不错，赞助不难找。
涵：因大公司总行都设在吉隆坡。槟城只是分行，若寻求赞助，都得交由吉隆坡做主，最后认为这里市场小拒绝赞助。

Q：涵奕刚一直提到新作和新公司，可否多说一点？

涵：2019会全职打理Triple I，会做演出，但它不是剧团，我觉得是时候将演出当成商品来长期经营，这样才能养活很多人，可能未来就有全职演员。今年以《毕Yeah快乐！》打头阵，我们计划每年都重演，演员不保留，那阵子谁最红最受欢迎，就找谁来演出。我们就来试一次，如果可以的话，就走下去。

Q：这次找那么多网红来参与，酬劳不低？

涵：老早已谈好，首演肯定不能赚，只象征性拿一点酬劳。然后大家也有心理准备，如果今年有需要到他们，都要配合演出。

Q：penangpac的出现，总算让槟城有个理想看演出的场地，也借此提高了票价，但近年仍不时听闻，中心还在亏损之中？

中：情况始终没好转，如今每年大概亏50-60万令吉，而且逐年提高。我们有算过，即使场地每天都租满，依然无法转亏为盈，每个大型的表演艺术中心，都需要政府的资助或私人界支持。像在新加坡，政府看了年度报告后，亏损多少就填补进去，最后尚有几千块盈利。前首长时代有拨款10万令吉资助，如今换了新首长，还在等回复。如果有100万令吉，就可以好好发展penangpac，现在缺乏经费，人员又不足，很多东西都做不来。

【陈福庆简介】
槟城资深剧场人，中学起投入戏剧界，活跃近30年。为造心厂剧坊创办成员之一，多年来游走各个艺文活动团体，担任演员、导演、舞台监督、制作人等职位，曾以导演作品《我的十五像鸟一样不回来》获【戏炬奖】10项提名，并入围最佳导演，近年固定制作《鲜风作浪》小剧场和造心厂戏剧生活营。

【张骁晶简介】
槟城资深剧场人，中学起投入戏剧界，活跃近30年。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，主修表演系，先后在新加坡“实践剧场”及香港“明日剧团”和“剧场组合”担任全职演员，2003年回槟城后积极参与本地制作，多次提名【戏炬奖】最佳女主角，并凭《Paradise》成为剧后。近年深耕儿童剧场，《朵朵》系列好评如潮，现为Noise Performance House执行顾问（2018-2020）。

【王涵奕简介】
槟城资深剧场人，中学起投入戏剧界，活跃将近30年。先后创立Noise Performance House和Triple I Production House，编导作品深受观众喜爱，如《Paradise》、《兄弟》曾获【戏炬奖】肯定，并赢得最佳导演殊荣！近作有与苏忠兴联合导演的福建舞台剧《海墘新路》、《大树》等。

【黄奕中简介】
毕业于私立中国文化大学戏剧系影剧组，主修电影。自2012年起加入槟城表演艺术中心（penangpac），现为中心宣传部经理，积极推动本地艺术活动表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