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美丽亚 幕前幕后一把罩 坚守剧场

爱美丽亚是科班出身的剧场人，毕业于马来西亚艺术学院（MIA）戏剧系，回想当初，热爱舞蹈的她笑谓，自己是被骗进来的！“高中毕业后，我很想念舞蹈系，我爸还去询问了上海艺术学院舞蹈系的招生条件，可惜我身高只到标准高度的肩膀而已，真的很伤心！难道我要跟着同学们去读会计？或者满足妈妈期望，当钢琴教师？当我觉得人生快完蛋时，MIA开办舞蹈系招生，再度燃起一线希望。爸妈还陪我到学院，孙春美老师却告知，舞蹈系因学生不足无法开班。她建议我先念戏剧系，等凑足学生再转到舞蹈系。当时心想，反正跟表演有关，就先这样吧！我也做了最坏打算，若舞蹈系真的开不成，那我就转念音乐系。”

她到了MIA才真正接触戏剧，此前可说非常排斥戏剧。“我是北海钟灵生，当时跟我一起跳舞的有阿牛，他创作和演戏都很厉害，时常舞蹈戏剧两边跑，我就舞蹈和管乐两边跑，那时觉得戏剧人不正经、很三八，我很排斥他们！但在戏剧系读了一个学期后，才发现比舞蹈好玩，戏剧开拓了我整个人的视野、世界观和人生观。真正认识戏剧后，原来它不只搞笑或娱乐那么简单，当下我突然觉得，如果走戏剧路，可以走得更长远，我看到它的未来和前景，于是不再转系。”

她回忆道，戏剧系和音乐系都在同一栋建筑里，常看到音乐系同学关在小房间里练琴，而戏剧系同学就在外面玩，形成对比。“我的人生要嘛就在一间课室里，要嘛就在外面的世界！”她坦言幸运，家人都很支持她走戏剧这条路，而在吉隆坡的叔叔更是行动上给予支持。“我叔叔很喜欢看舞台演出，当我来到首都念书，他每个月都会列表出来，想看的演出跟时间，如果我时间配合得到，他都带我去看，像是《Cats》、《Phantom of The Opera》等音乐剧，我真的很幸福！”

1996年毕业后，有位做戏剧教学的学长，要转行当电视演员，而把所有教学的课交给当时怀着热血的爱美丽亚接手。“那时很多同学都没工作，我有稳定收入过生活，可以边教书边做剧场，当时做剧场全属自愿性质，中文剧场还在起步阶段，我是第6届毕业生，算是先锋期的一批。如今这领域发展起来，演员、灯光师都有钱收，但不足以维持每个月的生活费，对自由工作者来说，是挺大的负担及压力。我庆幸会教课，有稳定收入，目前教小学戏剧与舞蹈、大学戏剧班，以及电视演员训练班，继续教育下一代。”

爱美丽亚的灯光设计近年屡获【戏炬奖】肯定，从演员走到灯光设计师，全因一个穷字。“2001年和李勇昌、刘锦康及刘家荣创办TEA剧场，搞艺术的人都很穷，经营剧团更是不容易！每当筹备演出，音效和灯光都需要外聘，请专业灯光师要价很高，我们所有人没钱拿，却得付费给灯光师。”后来她到新加坡深造，报读3年的『剧场训练与研究课程』，里头有技术课，灯光、音效等技术都得学。“有了这基础，回马后我就帮自己剧团做灯光，早期都是凭直觉胡乱设计，再请教其他灯光师，然后阅读灯光设计的书，算是自修吧！借着跟不同导演合作，加上对自己有要求，慢慢就整理出自己的一套。”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帮其他剧团，不希望年轻人因钱的问题干扰创作。“我知道你没钱，能补助多少就给多少，这是基本尊重，也是我们互相帮忙的方式。”

很多时候，灯光设计会被现场观众忽略掉，她笑言，经她手的灯光设计，都很有存在感。“我要让观众看到我的灯光，知道这个灯光是有符号和意思的。”她称，每个导演都很贪心，不到最后一分钟，都不晓得戏会怎样，跟这种导演合作最开心，她只想跟导演一起做到最好！“我喜欢跟排练，初期了解导演的概念和想法，观察他怎么跟演员沟通，找出戏最重要的主题或要传达的讯息；中期我又再过去，看他们有没有变化？或从中找到更好玩的东西；后期就一定跟紧，因为我想更清楚演员的走位、导演的思维，我的灯光能怎样帮助他们？偶尔有妙想天开的想法，会向导演提议，若接受就有机会再讨论，包括演员在灯光下的表演等，我比较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。”

在一部作品身兼演员及灯光设计师二职，她认为是个好处。“它是互补的，我是演员，非常了解那部剧，清楚知道演员的节奏和导演每段想表达什么，灯光随之变化，可以更精准地传达。有些空隙台词无法表现出来，必须利用空间，那么灯光要怎么辅助？对我来说，灯光也是演员之一。”她曾想过干脆专心当灯光设计师，但想到新加坡苦练3年，加上多年累积的表演技巧与心得，不继续执教便浪费了经验。“我必须把年轻人带起来！我就是命贱，要继续教课，哈哈。”

作为剧场界资深前辈，她坦言，许多年轻导演都不敢找她或其他同辈演员演戏，这是最伤心的事。“我们是科班出身，花了那么多年时间学习，像我飞到新加坡3年，学费加生活费，一点都不便宜，可是回来后却没有戏演。我一直游说：‘你们有没有戏给我演？’、‘要不这个角色给我演？’得到最多的回复是：‘这是妈妈角色，你上部戏才演妈妈。’我真的不介意，与不同人合作是很兴奋的事，因着年龄、世代、文化有别，跟不一样思维的人能撞击出什么？这是我所期待的！其实到我这个年纪，不可能要演少女，虽然在舞台上是允许的。我并不介意再演妈妈，因为呈现方法有很多，根据导演对妈妈的诠释，我们可以怎么玩？没有一个角色是容易的，既然导演选择了我，代表他信任我的能力和看到我的价值，就不能随便演。”

颜永褀是近年爱美丽亚合作次数最多的导演，提起这位好搭档，她细说从头：“我在2011年跟颜永祯及几位马大表演艺术系毕业生创办我爱工作室，理由是这群年轻人对戏剧很有热诚及干劲，如果没继续下去很可惜，我决定领着他们一起走。创团也是希望自己有戏演，但团里除了我，就没有导演，我不甘心！然后就想起永褀，就叫永祯去询问哥哥的意愿，结果他一口答应。我跟永褀相识10多年，从没合作过，他旅居北京多年，一直很想回来导戏，却苦无机会。《青春禁忌游戏》是他回马导演的第一部剧，也是我演艺生涯的一次转捩点。过去大家都把我定位肢体演员，就我的形体很好，爆发力强，变化大的角色都会找我，《青》是我第一次从头到尾很正经地演一个角色，也为我赢得最佳女主角殊荣。”她指出，与颜永褀的戏剧理念相近，彼此很有默契。

回想在新加坡重当学生的日子，爱美丽亚表示，当时经营的TEA剧场决定要把教育系统化，才意识到在MIA读的那3年是不够的，足以应付中小学生，但要栽培一批新的老师则远远不够，于是就飞赴邻国进修。“实践的课非常满，上课时间是上午7时到晚上7时，一早先练太极和瑜伽，吃过小早餐就练声音，午餐后就来个传统训练，之后就西方现代剧的训练，课程很饱满。”实践剧场是由新加坡国宝级戏剧家已故郭宝崑创办，她说，去邻国深造另一原因正是郭宝崑。“郭宝崑的离世让我顿悟，大师们都会老去，如果不把握机会的话，我将错失更多大师。”

她说，那几年经常接触外国很棒的导师及同学，都特别想一起合作，她的两位学长，2016年以澳门晓角话剧研进社和台湾演摩莎剧团名义，共同制作《追寻岛屿的记忆》集体创作计划，邀请法国阳光剧团核心成员Shaghayegh Beheshti（简称Shasha）担任导演，引入阳光剧团集体即兴的创作模式与精神，带领亚洲剧场演员进行为期3年的共同创作。“ShaSha曾来马办过工作坊，我很希望有机会跟她合作，没想到两位学长有这样的计划。刚好主题与岛屿记忆有关，我离开槟岛25年，就投下对她的情怀点滴，结果顺利通过甄选。”去年ShaSha亲自主持大师班，进行密集式创作训练，把学员投案呈现出来，并筛选演员，爱美丽亚确定参演，3年计划的最终成品，于6月份在台湾和澳门两地公演。

除了海外演出，今年爱美丽亚也将夥同黄丽珍合作单人剧《A Storyteller—Because You Are A Woman》，这是《The Storyteller有故事的人》衍生版，从男人换成女人，5月底率先在台湾高雄首演，计划10月再回到槟城演出，令人期待！

在剧场界超过20年，作品甚多，问起得意之作，她笑言，作为演员和导演，她是贪心的，往往在公演后会发现，其实还可以更好，亦因此才有继续往前走的动力。众多作品之中，上面提及的《青春禁忌游戏》是她的一次转捩点，而更早期由文复声编导的《三个小孩》（合演者有庄雪梅和曾宏辉）第二版，则是让她被看见的作品。“那时候大家还看不到我这个演员，文复声导演看过我在《头家》的演出后，觉得我肢体灵活又娇小，加上我跟雪梅长得像，就找我演出。《三》有20多个角色，我要饰演阿嫂安娣姐姐妹妹等多重角色，是个很大的挑战！如果现在叫我再演，我还是想演，因为以我这年龄再看这个剧本和角色，它又有另外一个层次。”

《三》原著为英文版，若干年后，爱美丽亚与Marina Tan合作改编成中英版《一个现代女性——红豆妹》。“原著上半段都在讲‘她’（She/Her），第三者来阐述，下半场换成‘我’（I）来称呼，所以我们就以中英双语来演绎。Marina负责上半场，用叙述的方式来介绍红豆妹，我负责下半场，演绎这个马六甲华人的角色，现场还有歌手演唱经典老歌串联剧情，原著作家廖培珍非常满意这版本，还说希望我们持续演下去，但我俩都太忙了。”

本届【戏炬奖】成绩已尘埃落定，入围多达5项的她，最终摘下最佳女配角和最佳灯光设计。早期以陈淑真之名参与，后来改名Amelia爱美丽亚，看着【戏炬奖】走过15届，对她来说，参赛早已无关入围或得奖，她试过不参加，最后给颜永褀说服。“那时我们争论了很久，后来他的一个点说服了我，如果不继续参加，到时水平跌了，我必须负起责任。因为我们科班的人不参加，当得奖的都是业余的，他们觉得这个程度已经是今年最好的，那明年只需到这个程度就好，整个领域就完了。这不是说我有多厉害，每次入围都能拿奖，而是我们科班出身的人，必须要有这个责任，去带动整个领域，我希望以后有人能够超越我们，代表有更强的想法和更好的东西出来，届时这些老家伙就要更加油，才有良性竞争！目前还没到竞争这个阶段，你们必须要往前来追赶我们，否则这个领域就会往下滑。”绝对用心良苦。